我先把你们送回酒店，我再联系你儿子那边附近的居民。我家就是那边的，有熟人！
”婆婆和冻得直跳脚的公公不听啊，现在他们也知道急了，死死拽住司机的胳膊，
不让人开车。“雪下得这么大，晚一分钟我儿子和孙子就多一分危险！”“不行，
必须去救我儿子和孙子！”先前被他们拽住的俩女孩儿，抗过风寒，好不容易看见救星，
暴哭出声。“阿姨大爷，放过我们吧！求求你了！”车上也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困在风雪的人，
如今即将得救，却被人拖住。有个穿短袖护着妻女上车的暴脾气男人，
拽开公公照脸就是两拳。婆婆不肯放开司机，他啪啪两掌全打婆婆眼睛上。又趁婆婆不留意，
拽下婆婆往雪地里一掼，和公公并排躺一起，踹了十来脚。直踹到两人无力起来闹为止。
车上的人都冷漠地看着，无人制止。这车人从外面一进到酒店，
就把公婆做的事嚷得到处都是。我不想听，也被迫听了两耳朵。距离零下四十度，
只剩一小时，外面天都黑得不见五指了。还剩最后一支救援队没回来。酒店大堂里聚满人，
都在看外面还有没有人回来。外面实在是太冷了，现在都零下三十度了。很多来玩的年轻人，
都没带厚羽绒服，就简单地拿件棉服，穿着短袖短裤过来了。我老公就是。走的时候，
我想多带件羽绒服，他都嫌我磨叽。上世，到酒店，我花了一年工资，
买了三件厚羽绒服背在背上，在风寒中走了整整三个小时。他们不但不感激，
还嫌我去得太慢了。好在现在我是安全的，酒店也有充足的暖气，我不用忍受高反，
也不用畏惧严寒了。上世极寒结束前，酒店都保证有最基础的供给。距离零下四十度，
最后十分钟。酒店外进来几个互相搀扶的年轻人。他们脸都冻得皲裂脱皮，露在外面的皮肤，
大面积大面积的冻伤，呈现黑色。人几乎跟僵尸一样蹦进来。我和其它人上前帮一把手，
把他们拖了进来，用热毛巾给他们敷脸，毛毯裹住他们的身体保温。缓过来后，
几人破口大骂。“再让我见到俩老不死的东西，我非得打暴他们的头！
”“我们本来是能安全回来的，因为那俩老玩意儿，生生被赶下车。你们能想象吗，
零下三十多度，我们穿着单衣，走在风雪中，冻到麻木！
”有人问：“是不是一个穿着花裤子戴着绿丝巾的老太？
旁边一肥肥壮壮肚子跟怀孕的老头儿？”人愣住：“你怎么知道？
”女孩儿回：“咱们算是难兄难弟，遇到同一对老头老太了。我以后再不做好心事了！
”距离零下四十度还剩一分钟时，酒店大门再度打开，一股极寒的冷风席卷进来，
冻得我全身起了密麻的鸡皮疙瘩。恍惚中，我听见儿子的叫喊。“妈妈！
”7我缓缓扭头看向大门的方向。儿子好端端地被人抱在怀里，脸烧得通红，朝我伸着双手。
“妈妈，抱！”所有人都看向我，审视着我。我走向儿子，把他从救援者的怀里抱出来，
救援者啪一声倒在地上。有人探了他的胫动脉，发现他已经死了。
是为了救我儿子才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的。我被所有人指责。“你是怎么当母亲的，
丢下自己的儿子在外面，自己在这里享受？”“都说母亲是伟大的，你呢？
”“．．．．．．”儿子在我怀里同他们分辨：“不要怪妈妈，是仔仔想和爸爸在一起，
妈妈才生气走掉的！”他不说还好，一说所有人都群情激愤地骂我，
包括被公婆坑得那俩女孩儿。“这么冷的天气，你就丢下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？是个人吗你？
”“孩子这个时候都想着你，你当母亲的羞不羞愧？
”“．．．．．．”我默默地抱着儿子回房，喂他吃退烧药。他不肯睡觉，拉着我手直哼哼。
“妈妈，爸爸和爷爷奶奶还在外面，你去找他们好不好？”“仔仔以后都听你的话，
会好好学习，给你挣大钱让你住大房子。”他真的是跟老公跟公婆一模一样。
上世害死我不够，这世还要多拉几个人陪他们死。我不留情地抽走手转身就走，
他叫住我：“妈妈，我从这里跳下去，你是不是就会原谅爸爸，去找他们？”我回头，
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，天真无邪地威胁我。我想起来了，他三岁时，打破别的小朋友的头，
不肯乖乖听我的话，去跟人道歉。就站在滑滑梯顶端威胁我：“妈妈，我不配做你的孩子，
再见妈妈！”从那时候起，我就一直在顺从他，导致了现在的果。我摇摇头，
决绝说：“随你！我不会再救你，也不会再顺从你！我会好好抚养你长大，也仅此而已！
”儿子追着我从楼梯上摔下来，被保洁大姐看见救起。我又被人从头指责到脚，
可我心里平静极了，看到所有人下楼吃饭，我用大喇叭陈述所有事情经过。“就是这样，
我几次劝他们离开，他们不顾自己安危，也要在风雪中等待救援。”“我救不了想死的人！
”那俩女孩儿沉默了。大部分指责我的人，也都沉默了。
可仍有人为儿子发声：“你老公他们可以不救，为什么不回去救你儿子？
”我反问这位激动的大妈：“你儿子三番两次阻挠你回酒店，还拖着你一起去死，你怎么做？
”“当然是去救他！”大妈口水都喷出来，显得很是激动。“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，
不去救还是个人吗！大家伙说说，是不是这个理儿？”回应她的是寂静的咀嚼声。
我放下喇叭，从容地用饭。儿子将都一切都看在眼里，小小的他还不会隐藏情绪，
恨恨地看了我一眼，转身回去休息。距离零下四十度过去一小时，又有两位幸存者走了回来。
他们带回了老公的消息。8两人缓过来后，跟我们吐糟。“遇见一家四口糟心玩意儿，
那老的硬拦着我们不让走。那小的，倒是不哭不闹，乖乖巧巧，可一张嘴就是硬茬子，
也不知道先回来的王小志抗住没？”我在清理王小志的尸体，扭头问：“你们说的是不是他？
”两人眼睛瞪大，先后扑通一声爬过来暴哭。“兄弟对不住，我不该叫你抱着小的先回来！
”我问细节。他们说，老公本来是抱着儿子和他们走的。公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，
让救援的人整辆车过来，送他们回去。救援队的车，本来是有的，
被公婆半路胡搅给霍霍没了。老公也跟脑子缺根弦一样，公婆说什么就是什么，
没有车死活不走。最后人都实在冻得受不了，老公才勉强同意，让救援人的一人，
先带着儿子回酒店。救援队剩下的人去找车，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，他们抗不住，
索性就丢开老公和公婆三人往酒店走。走的时候，公婆和老公还挺在原地等国家空中救援。
我知道，他们必死无疑了。零下四十度，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也无法抗住寒冷刺穿皮肤。
我向救下我儿子的王大志深深地鞠了一躬。后续墓地之类的事，都是我花钱置办。
零下四十度，第五个小时后，再无幸存者从外面回来。
我们都在酒店里静静地等待着极寒过去。儿子不再同我闹别扭，我让他吃什么做什么，
他都乖乖照做。半个月后，我们迎来曙光。陆续有救援物资和车队到达，送我们离开。
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，大家都默契地去寻找被冻起来的尸体。极寒过去，
第一天的太阳就日光很足。冻起的冰层，到了中午就已经融化了大半。我牵着儿子的手，
去看被冻住的老公和公婆。他们身上的冰层极厚极厚，像是个冰雕。
儿子脸贴在他爸爸的冰雕上问：“妈妈，你爱爸爸吗？”我坚定地回：“爱！
”他又问我：“妈妈爱爸爸，为什么不去找爸爸呢？爸爸和我们一起待在酒店，
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死了？”在他心里，他爸爸的份量重要得多了。至少，是多过我的。
我蹲下来温柔地告诉他：“妈妈告诉爸爸和爷爷奶奶了，雪下得很大，需要找地方躲起来。
妈妈给爸爸通电话的时候，仔仔就在旁边，仔仔没有听到吗？”他想了一小会儿，
踢着脚尖问我：“妈妈爱仔仔吗？爱仔仔为什么丢下仔仔？”我更加温柔了。
“妈妈跟爱爸爸一样爱仔仔。仔仔当时不是在爸爸身边吗？妈妈不在，
爸爸会替妈妈保护好仔仔。”他吸了吸鼻子，不再说话。直到灵堂搭建起来，
儿子都没跟我再说过一句话。他一个小小的人，抱着三个人的骨灰，跌跌撞撞地走在最前面。
我妈看了不忍，让我去安慰儿子，我摇头不肯。经历上世，我知道儿子已经对我生出芥蒂，
无论我做的再好，他都不会原谅我。这句话，在他长大后应验了。
9儿子小学到高中都成绩优异，今年高考更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，被双一流大学录取。
他学了驾驶，在国庆这天，借车带我和女儿去拉萨玩儿。自他爸去后，我重新组建了家庭，
有了现在的丈夫和女儿。现任老公想驾驶自己的车，载我们去，被儿子制止。“叔叔，
我去过拉萨没有高反，就让我给你们开车吧。你的车我不熟悉，这是我朋友的车，我天天开，
闭着眼都知道往哪开。”我和老公都拗不过他，坐上他的车。一路上，女儿都在叽叽渣渣，
显得很兴奋。重踏旧地，我也很兴奋。前世加上今世，来这里我都没有好好玩一场。这一次，
没有一身反骨的公婆，孝顺的老公，也不会有极端天气发生。应该会玩得畅快吧。
快到拉萨市时，儿子的钥匙扣不小心掉到窗外。让老公帮忙捡一下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