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风暴本不致死,可朱欣欣十分害怕,竟趁我们入睡后偷走了所有的物资打算偷跑。
更没想到她嫉恨我至此,这么做了还不够,趁我入睡用绳子死死勒住我的脖子,
将我硬生生拖到万丈冰壑边。“凭什么我的爸爸和心上人都要你不要我!你去死好了!
”她掏出凿冰杵,一刀又一刀疯狂地刺向我,犹不解气,甚至将我的脸划了个稀烂。最后,
一脚把我踹下了冰川。因为失去了取暖的工具,所有队员在一夜间全部遇难。
而她靠着这些物资撑到了最后。许天河望着死去同僚们冰冻的尸首,无声地红了眼。
朱欣欣靠在他的怀中,虚弱地笑了笑,像极了完美的受害者:“都怪我,没有看住何蔚蓝。
”就这样给我定下了死罪。——可是现在,许天河开始不确定了。09这么多年来,
他笃定了我不知道藏在哪儿逍遥快活。现在事实却告诉他,我早在一年前就死了,
死状还那么的凄惨。那么当年那桩惨案便只有一个人在说谎……他不敢思考下去。
我看着许天河怔怔地攥紧了手机,直到对面挂断仍保持着这个姿势。
终于脱力似的自掌心滑落,摔在地上,屏幕裂成了雪花状。他死死地望着天空,
眼底是一片茫然。“老公,谁打的电话呀?”朱欣欣关切地看着他。许天河深深吸了口气,
仿佛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。“没事,就是同事的电话。
”朱欣欣瞥了眼民房里不知是死是活的外婆,既是心虚又是害怕:“我们快点走吧!
万一警察过来了我们说不清……”许天河突然用力地握住朱欣欣的肩膀,
仔细地打量她的每一个表情。似乎想通过这样看清她的真面目一般。
我再熟悉不过他现在的眼神——曾经无数次,在朱欣欣陷害我的时候,
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的。审视,猜忌。他已经开始,不信任朱欣欣了。
朱欣欣被他看了生出一丝慌乱:“怎么了?”许天河如梦初醒地甩开她,目光触及外婆,
流露出莫大的恐慌:“救护车!快叫救护车!……”……外婆进了重症监护室。
情况很不乐观。经验丰富的女医生摘下口罩,语气不善:“家属呢!
”许天河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孩子,一下子从座椅上弹了起来,局促不安地站在医生面前。
女医生痛心而愤怒:“到底是谁干的!你作为家属一点头绪都没有吗?你都干什么吃的!
”“老人家摔不得的你知道吗!这么大岁数的人了,还要遭这种罪,
现在能不能挺过去都是问题,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么没良心!!”女医生每咆哮一句,
许天河就越佝偻一分。到了最后,就像是鸵鸟一样,深深地抬不起头。路人行色匆匆,
看向他的眼神或是冷漠,或是鄙夷。我飘进了病房,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外婆,心如刀绞。
将脸贴在了她的手掌心,像小时候一样,即便外婆感受不到。外婆出了事,
我彻底对这对父子死心,没了爱,只剩下了恨。我想看他们不得好死。
10许天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停尸房的。一路人,他把摩托踩到了最快,
好几次都差点撞上护栏。可是到了停尸房前,他反而畏畏缩缩,不敢上前。
验尸官也不敢说话。许天河的嘴唇颤得厉害:“……确定是她吗?
”光看脸早已是无法辨认的。许天河凑近了观察我的脸,
像是要从一道道狰狞卷曲的伤疤下看清我的五官轮廓。他似是想到了什么,
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头颅,看向了我后颈上一道狭长的伤疤上。
那是我和他刚加入科考队的时候,我为了保护他留下的伤。珠峰上常有偷猎者,
那些亡命之徒为了不让自己做的罪孽败露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我们拼了命地驾驶越野车逃跑,可一颗子弹仍是穿破了玻璃,
直直地冲着许天河的后脑来的时候。我想都没想,用身子将他撞到了一旁,
子弹便擦着我的后脖颈而过,火辣辣地疼,带来短暂的耳鸣。
我的右耳正是自那天起开始不大好了,这或许也是朱欣欣杀害我那天,
我没有听见动静而惨死的原因之一。后来在病房里,
许天河哽咽到说不出话:“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好。”许川也眼圈红红地抱紧了我:“妈妈,
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耳朵。”我从不怀疑那时候父子两个的真心,
就如我不会否定那段确实幸福过的过去。当时的许诺信誓旦旦,
唯独没有想到后来的每一句都在食言。许天河如同触电一般地手一抖。
我尸体的头颅“咚”的一声落回了停尸台,裹尸袋顺着肩头滑落,露出身体上更多的伤。
“光是捅在胸腔与腹部的致命伤,就有十一刀。”“死者被毁容的时候还有意识,
她是活生生感受着被剥皮的痛苦,被杀害她的人用冰锄刺穿了眼球。
”验尸官已经不忍再说下去,他吸了吸鼻子,转过了身:“甚至在她坠落冰川的时候,
都还有一息尚存,何蔚蓝队长真正的死因……是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后,
活活被冰雪冻死的!”“不要再说了!”许天河浑身脱力似的跪在了地上。
冷汗早已浸透全身,顺着发丝滴答滑落,好几次想站起来,又重重地跌回去,
像是丧家的野狗。11那天后,许天河忽然就失踪了。谁都联系不上他,电话也打不通。
朱欣欣急得几天没睡好觉,差一点就没在小许川面前装下去。她最近右眼皮跳得十分厉害,
自从许天河接到那通电话、态度陡然转变之后,朱欣欣便时常做起噩梦,
梦见死状凄惨的何蔚蓝,用那双只剩下两只血洞的眼睛,空洞地注视着她。
许川这些天也过得不好。又一次在看到朱欣欣端上来的泡面后,
他终于忍不住问:“欣欣阿姨,要不你把我妈妈叫回来吧?”“给我们做做饭,打扫卫生,
你连洗衣机都不会用,这几天同学们都骂我的衣服臭臭的,都不跟我玩了。
”从前朱欣欣花着许天河给的生活费,有的是钱,天天带许川下馆子,
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许天河停了那张卡。朱欣欣又不会做饭,
现在两个人天天在家吃泡面,许川才终于念起了我的好。
怀念起了我从前变着花样不重复的家常菜,普普通通,却比任何一家菜馆都用心,
此时的他就连外婆那碗不起眼的小馄饨都万分的怀念。我早就过了会伤心的时候,
只觉得好笑,这个儿子也不过是怀念一个好用的保姆罢了。
可这句话不知哪儿戳到了朱欣欣的肺管子,她大吼大叫着一把将桌上的泡面扫到了地上,
瓷碗噼啪啪啦碎了一地。滚烫的热汤溅到了许川的胳膊上,起了好几个水泡。
许川从未见过这样的朱欣欣,被吓得两眼通红,却一滴眼泪都不敢掉。“养不熟的东西!
跟你妈一个德行,滚……”门突然开了。是许天河。朱欣欣瞬间吓得脸色煞白,
话都不会说了:“天、天河,你这几天去哪儿了?到处都找不到你,
我和小川……”许川哇的一声扑到了许天河的怀里:“爸爸!我不要欣欣阿姨了!她坏!
我要妈妈!”听到“妈妈”两个字,许天河麻木地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。“没有妈妈了,
小川……”许天河握紧了许川的肩膀,“你再也没有妈妈了,你妈妈已经死了!
”许川懂得死亡的含意。“不……不可能的,妈妈怎么会抛下我不管……”许川越说越崩溃,
“爸爸!只要我向妈妈诚恳认错,她就会回来吗?”“我想念她做的红烧鱼,鲜蔬面条,
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悄悄给我掖被角。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人,
我不该欣欣阿姨叫我说什么做什么,我就去做,我对不起外婆,
呜呜呜呜呜……”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,但是看似聪明的同时又好像什么都不懂,
几顿金拱门就可以收买了他,发自真心地认定只会纵容他的朱欣欣什么都是好的。
几顿快餐就能收买的好,一通怒火也能瞬间清醒。不过是被小小地迁怒了一些,
就这么受不了了。那当时的我该有多痛心,许川终于开始一一体会到了。
12朱欣欣局促地站在不远处,神情尴尬。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,还是堆出一个笑:“老公,
人死不能复生,生活还要继续,你和小川要向前看。”作势要去牵许川的手,
可许川使劲地拍开来,警惕地躲在许天河背后。许天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,
看得朱欣欣心里直颤。他给许川进行消毒包扎,期间没和朱欣欣说一句话,
搞得朱欣欣心里七上八下。直到她习以为常地要跟着许天河进卧室时,门砰得关紧了,
差点砸到她的鼻尖,许天河冷漠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:“看在你照顾过小川的份上,
今天的事我不跟你计较。”“还有,我们没有领证,别叫我老公。
”朱欣欣的脸色登时如同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精彩。我嗤笑一声。我人都死了,
这副姿态又做给谁看?好像把朱欣欣接到家里,跟她睡了一年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朱欣欣的胸膛剧烈起伏着,竭力忍住怒火:“天河,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很想看见我,
我不碍你的眼就是了。”朱欣欣被赶出去的事很快被科考队的人知道。
一行人冲上门要给她讨说法。“许天河,你是不是个男人啊?
”“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欣欣?说她倒贴你一年还没做上许夫人?
”我冷漠地看着这些人维护心疼着朱欣欣。许天河就像没听到一样,
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。许川也一个人看电视,没给朱欣欣一个眼神,
只是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表情明显是刚哭过。“大家不要为我的事生气了。
”朱欣欣一副受尽委屈的善良小白花样,“可能是天河遇到了什么事,不怪他。”“朱欣欣,
你还在还做噩梦吗?”许天河忽然开口:“你说你因为当年不能及时制止何蔚蓝叛逃,
从而患上了重度抑郁症,这一年来各种吃抗抑郁的药,可还是不见好。
”朱欣欣的脸上染上了慌乱:“是啊……怎么突然问起这些?”“你不是知道的吗?
只要你不在,我天天在家里都会做噩梦,这些小川都看在眼里……”“她撒谎!
”许川嚷了起来。
一把冲到朱欣欣身前就高举起小拳头用力地捶她:“欣欣阿姨好久没吃过药了!
她一天天吃得睡得比我都香!我才多大,小孩子能撒谎吗!
”13可是没人在乎一个小孩子说的话。一名高大的男队友一把制住许川,
转而愤怒地质问许天河:“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!我们现在是在质问你为什么要辜负欣欣!
少扯有的没的。”许天河却像是没听到一样:“你真的亲眼看到她这么做了吗?”“是的!
我就是亲眼看到了!”朱欣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,
可我却看清了此时的她早已抖得厉害,无声地暴露她的心虚。“天河,
你现在让我感到好陌生……是蔚蓝姐回来了吗?所以你为了她,要这么对我?
”“我就不明白了,事情都板上钉钉那么久,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?
”那名男队友一拳打在许天河的脸上:“你混蛋!何蔚蓝就是个死有余辜的人渣,
还提她做什么!”许天河擦了把唇角的血丝,无声地笑了:“她怎么会回来呢?
”朱欣欣下意识松了一口气。
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震惊在了原地:“因为那具从珠峰带回来的尸体,就是何蔚蓝!
”屋内霎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。朱欣欣眼中盛满了恐惧,
她拔腿就朝着大门的方向冲去。许天河当场拦住她的去路,
双眸似含着风暴:“你说何蔚蓝是害死所有人的罪魁祸首,可她的遗体为什么会在珠峰?
”朱欣欣语无伦次:“这能证明什么?!保不齐是她逃跑的时候出了意外,死了也是活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