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早说让你去帮忙,你使性子不肯去。」我抱着梯子去修玄关坏了半个月的灯。
他揉着腰碎碎念,「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。」「你找个电工来修啊,
万一电死你我可不负责。」灯修好了,我从梯子上下来对他提了分手。他很迷惑,
「就为了我没修一盏破灯?」「对,为了一盏灯。」1晚上11点58分,
贺怀礼歪在施馨身上进了家门。施馨狠跺了几脚,玄关依然黑着。贺怀礼声若游丝,
「灯坏了。」凌乱的脚步踩进客厅,俩人才对上我的视线。搂着脖子的手臂没有松开,
贺怀礼委屈地看着我。「你在啊,我敲了半天门你不开?」施馨的额头微微渗汗,
「他给我搬家扭到腰了。」我坐在餐桌前只瞟了一眼。桌上的饭菜早冷透了。稍微留意,
会看到垃圾桶里歪着个蛋糕盒子。但贺怀礼没看到。
我的无动于衷让他的委屈转瞬间变得阴沉。施馨就那么承受着他的重量,
步履蹒跚地把他安置在沙发上。再抬头看我时,眼神里多了讥讽。「过两天入伙酒,
你要有空就一起来。」借着餐厅那点暖黄灯光,我扫了一眼她身上包裹着线条的睡裙。
一走一动,明晃晃的大腿在夜色里格外撩人。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滑向了她的腿。
施馨勾了勾嘴角,眼角眉梢尽是挑衅。「别多想,贺怀礼送我的,算是给兄弟的乔迁礼。」
她勾好歪斜的肩带,「我很喜欢。」从头到尾,我都没有说话。直到她走出去,
轰然地带上了门。空气里似乎依然停留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香水味。
这就是贺怀礼从小一起长大的「兄弟」。处处显出优势来。就连五年前,
贺怀礼跟我确定关系也要第一时间让她过目。我忘不了她靠在椅背上,
斜睨着我从头到脚的样子。末了,鼻腔里嗤笑了一声,「挺好,人模人样的。」施馨前脚走,
贺怀礼揉着腰唉声叹气。「早说让你去帮忙,你非使性子不肯去。」我哑然地坐在桌边,
余光落在那完好无损的蛋糕上。时间早过了12点,他仍在抱怨着。
压根没有想起来这是我的生日。2伤到了腰,贺怀礼只能在家工作。他是室内设计师,
原本也是逮着机会就不去公司的。但这次不同,他像是憋着暗火。
一上午我已经接了他快二十个电话。「湿厕纸没了,你没放新的?」「小雯,
看下快递到哪儿了?」「寇小雯,空调遥控器是不是没电了?」他像个没断奶的巨婴,
哪怕我耐着性子说要开会。他也满不在乎,「开会你不会回我消息?」直到中午才消停,
打来电话嘴里含糊不清的。「你是我女朋友,一点不关心我,
还是我兄弟特意来给我做了顿饭。」我哑然无语,挂断时胸口像压了千斤顶。
冰箱里我分门别类放了餐盒,备足了他的一日三餐。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。
下午他妈妈也给我打了电话。语气还算温和,但话里话外都是责备。「怎么他能伤着腰?
你还去上班了?」落了个心真大的名号,对面嘟囔着挂了。
我看着好不容易抽空吃了两口的盒饭,彻底没了胃口。桌上的仙人掌每根刺都很尖锐,
只有我好像被磨掉了所有的棱角。这种如鲠在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。
我坐进车子汇入一片车水马龙中。贺怀礼又打电话来问,「还有多久到家,把快递捎上来。」
我顿了下,「和同事吃饭,会晚。」他像是瞬间被点燃了怒火,「我都这样了,
你有心情聚餐?」「同事要给我补过生日。」燃烧的熊熊烈火瞬间被冷水浇熄。他嘟囔着,
「几号来着……」没有丝毫的悔意,有的只是被戳穿的尴尬。「那你……别忘了快递。」
我盯着熄灭的屏幕,好半晌回不过神来。3切了蛋糕,听了生日歌,热闹得让人留恋。
我破天荒喝了杯红酒,很快脑袋有点晕忽忽的。挨着身边的赵思睿,我歪头笑着问她。
「你说,如果不能事事有回应,是不是不爱了?」赵思睿正值新婚,笑得满脸都是蜜意。
「爱不就是满心满眼都是你,怎么舍得忽略呢?」
我已经麻痹了很久的心房仿佛被什么东西叩得反复作响。空洞的声音一直在反复,
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三年前,朋友新房装修认识了贺怀礼。他细心体贴,外形也好,
我对他印象深刻。彼时都是单身,他事事以我为先,绞尽脑汁的追求。何况我也心生好感,
我们很快确定了关系。他立刻欢喜地带我去见他最好的朋友。一路上都在向我炫耀,
「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。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施馨。打破了我对朋友,
对兄弟的浅薄认知。她一点也不女汉子,比我更落落大方,只是眼神慵懒。
我和贺怀礼的三年,像是我们三个人的三年。我不得不处处被拿来和施馨做比较。
唯一一次去贺怀礼父母家,施馨和他父母坐在一起。他们掩口笑着,指摘我不够了解贺怀礼。
身上的裙子不是他喜欢的风格,脸上的妆容过于刻意。他笑着揽住我的肩,没替我说一句。
「你们多教教她,不过性子倔着呢。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,已经在他们心里贴上了标签。
这种天然的站队,如影随形地跟着我。
而贺怀礼最初留给我的体贴入微的形象也在每一天塌陷。随手丢的袜子,堆了满池子的脏碗。
我说过我介意他和施馨过于亲密,他口上次次应着。可是施馨勾勾手指,
他就像条狗似的摇着尾巴去了。玄关的灯,坏了很久了。我跌青了膝盖的那次,
他也说他会修的。4补过生日那晚我到家已过凌晨,贺怀礼睡得鼾声大作。
我在客厅里一个人坐了很久。桌上横七竖八放着外卖餐盒,洒了的啤酒和满是烟灰的纸杯。
施馨烟酒不忌。我几乎想象得出几个小时前,她翘脚坐在这里。
像没了骨头似的挂在贺怀礼身上,叼着烟喝着酒。可能还要挑剔我几句。每次他们见过面,
贺怀礼就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。鸡蛋里挑骨头。我微微地摇了摇头,
把那些盘踞在我脑海里过久的不堪挥散。起身开始拖出行李箱,收拾我的东西。
我以为我会哭,但全程我只觉得心底在落雪。每件东西丢进去,就像脚步踩在雪地上。
我添置了太多东西给他,留给我的连半个行李箱都塞不满。天微亮时,贺怀礼起来上厕所。
看到坐在那的我,他也只是脚步微顿。眼神里有不满,但他尿急,匆匆拉门进去。等他出来,
我抱着梯子在往玄关走。他靠在墙上,揉着腰碎碎念。「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。」
梯子不稳,我的心也不稳。我忍不住看向他,「你说了很多次,你会修。」他沉了沉脸色,
没好气地说了句。「你找个电工来修啊,万一电死你我可不负责。」我突然发现,
我有点自讨没趣了。失望从来不是某一秒,而是一个进行时状态。我攀上去伸手拧着灯泡,
他还在不住地嘟囔。「你买的型号对不对啊,别瞎折腾了行不行?」
「一会我让物业找个电工来换,你下来。」对准卡口,微微顶上,我按了下开关。
灯瞬间亮起,贺怀礼也陡然闭上了嘴。白炽灯照亮了玄关落满的灰尘,再也无处遁形。
5我缓缓地扶着梯子下来,定睛看向他。「我们分手吧。」他的表情仿佛打翻的调色盘,
从愕然到迷惑。「又怎么了?」我抬头看着那盏灯,明晃晃的却照亮了我漆黑的心底。
他越发地迷惑,「就为了我没修一盏破灯?」「对,为了一盏灯。」直到这时,
他好像才突然看到了墙角的行李箱。眯起眼来,咬牙切齿地冲过来按住了我的肩膀。
「寇小雯!你是不是有病?」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睡醒就被莫名地提了分手。腰好像也不疼了,
两眼赤红地盯着我。「说,你盘算这事多长时间了?」我用了点力气,推开了他那双手。
人和人的关系,从划下句点的那一刻就变了。蛛丝落在我身上也只是让我皱眉,
可他的触碰却让我厌恶。明明此刻卧房里我们的枕头还紧紧挨着。我从他面前退开来,
走过去拖住行李箱往外走。拧下门把手的瞬间,整个人被他从背后用力地摔在墙上。
后背传来的疼是突兀的,随即是蔓延的麻痹感。他有点慌了神,手足无措地想扶住我。
只是手还没触碰到我,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。伴随着施馨的嗓音,「贺怀礼,开门。」
明晃晃的门铃,她向来不屑按下去。更不会在意来的时间是否会打扰到兄弟和女朋友的清梦。
我忍不住低头笑了。这段关系里的人真得是太多了。贺怀礼迟疑地开门,
施馨已经大咧咧走进来。「我来补个觉,楼上熊孩子真特么烦人。」对上我的视线,
她也只是顿住了脚步。「你在啊。」视线落在我手里的行李箱,她探寻的目光投向贺怀礼。
「出差?回娘家?你们又吵架了?」我已经不想再多待一秒,推开她径直往外走。
门在我背后轰然关上,贺怀礼没追出来。隔着门板我却听见了施馨爽朗的笑声。
6坐进出租车里,司机欲言又止地问我去哪儿。我低头才察觉脸上一片湿漉漉的。
难过的情绪劈头盖脸地压下来,我连手指都在颤抖。进公司大楼,
身边经过的都是神色匆匆的同事。拿着蛋饼,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打卡。
只有我是拖着行李箱来辞职的。主管惊讶地上下打量我,「是……家里出什么事了?」
我只能强打精神说想回老家了。交接需要一个月,主管或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。
「你不是还有十几天年假?先休假别浪费了。」我恍恍惚惚地签字,
走到大路上被阳光晒得脸发热。年假是一直留着的,就连发烧腹泻都强打精神来上班。
舍不得用掉。陌生号码恰好这时打来,是影楼的前台。她笑盈盈地告诉我,
「您约的摄影师这周有档期,可以来拍婚纱照了。」我后知后觉地想起,
早在半年前我和贺怀礼就排了期。如今只能陪着小心问能不能取消。她很诧异,
「您不是一直在等这位摄影师么?确定不拍了?」「不拍了,实在不好意思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