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家大小姐宋思染带着一摞文件向我们走来。水绿色丝质长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，
大方得体的笑容深深刺痛我。我低头望着自己的水绿色旗袍，心里暗自扭曲。霍林难得起身，
挡住我重新望向宋思染的视线。我听到他唤她【柒柒】心脏骤然缩紧。【柒柒，
不是说好给我时间的吗？】宋思柒笑意渐浓。【霍林，没有多余的时间了。
】宋思柒越过霍林来到我面前，褪去大方的笑容，脸上盛满了冰冷、指责。
我局促的攥紧侧边的旗袍，低头唤了声【嫂嫂】。没有声音回应我，
只有一摞文件摔在我的脸上，A4 纸锋利的棱角划破我的额头。
霍林止住即将落在我脸上的巴掌。【沈宁，自首吧。】宋思柒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正厅内。
我一脸茫然的抬头，觉得自己仿若又进入了一个梦境。霍统咳了一声后开口【成何体统，
宁宁是我霍家媳妇，什么时候轮到你宋家人来信口胡言！】老将军的威严震的我头晕目眩。
还未等宋思柒开口，我的哥哥沈长青急急的迈入正厅。我心想今日可真是热闹。
沈长青快步走到宋思柒身边，隔在她与霍林中间，一门护她的心思都搬到了台面上。
【霍老爷，沈宁虽是你霍家媳妇，却也是我沈家人！
不知道我沈家人有没有权利管我沈家的事！】字字响亮，想来是听到霍老爷子那番话了，
句句都在为自己的媳妇抱不平。啪！沈长青的巴掌又快又狠的落在我脸上。我被掀翻在地上，
嘴角的鲜血簌簌涌出，。这一巴掌震惊了所有人，沈长青下了死手。
我感到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，久久无法起身。霍林下意识蹲下身，担忧的扶起我的肩膀，
神色由忧心转为阴炙。我靠着他缓缓起身，心里苦涩满溢。霍老爷暴怒，
手中的拐杖恶狠狠的抽在沈长青身上。沈长定定的站着，丝毫没有退缩的架势。
【逆子啊】霍老爷子嘴中不住的喃喃。霍林将我安顿好后，静静的坐在我旁边，
周身戾气四溢，阴郁的过分。霍老爷由于情绪过激被霍夫人搀扶回房。正厅里剩下四个人，
各自心怀鬼胎。不知该如何上演他爱她，她爱他的戏码。人生如戏，不外乎如此。霍林开口，
冰冷的声线下的怒意让人难以忽略。【沈长青，是谁给你的胆子，在我面前撒野。
】我望着宋思柒投向霍林的眼神，酸涩却也忍俊不禁。我这个哥哥，一颗真心全然所付非人。
沈长青窘迫，坐立、进退都难。宋思柒开口打破沉寂，【林林，你别生气，
沈宁这么做确实让你有失颜面，但也不是无可挽回，只要在事情被报道之前，
你同她离婚就好了，一举两得。】我怔怔的望向霍林，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指责我，
唯独我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。霍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，
抬头望向宋思柒。【宋思柒，我说过，我同沈宁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。】霍林说这话的时候，
身上的痞气分外勾人。宋思柒恼羞成怒，褪去伪装的外壳，低声怒吼。【沈宁教唆杀人！
这是刑事犯罪！霍林！你别犯傻！】霎时间，我听着这个世界轰然倒塌的声音，
耳边一阵耳鸣。教唆杀人？我？教唆杀人？霍林焦灼的转着拇指上的帝王绿扳指，
倏然起身捏住宋思柒的下巴。我从未见过霍林这般恶狠的模样。【宋思柒，
沈宁犯没犯罪你说了不算！】宋思柒被吓得不轻，眼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，有些可人。
霍林松手后，重新坐回我身边，弹了弹长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。抬眼直视沈长青，
淡淡开口【送客。】宋思柒羞愤难当，跺脚转身离开，沈长青追着跑了出去。
我心下愈发觉得自己可悲，所谓亲缘淡薄，就是如此这般吧。3霍林在院子里拨了个电话，
进屋时深深看了我一眼。我不知所措的躲避着他的眼神。【沈宁，我们谈谈？
】仍旧波澜不惊的语气。【好】我艰难的起身，一阵头晕目眩于是只能坐回原位。
霍林叹了口气，转身离开，我心里涌上一阵恶寒，仿若坠入冰窖。不一会，
霍林带着霍家的私人医生来到我面前。我怔怔的抬头望向他，如同提线木偶。处理好伤口，
确认身体没有其他大碍后，霍林带着一摞文件重新坐到我身边。【沈宁，宋洪去世了，
警方已经确认是他杀。】我低着头，瞳孔不断放大，心中不知该悲伤还是畅快。
我的生母在生我的时候难产离世。六岁，
沈长丰带着自己的长子沈长青远赴边疆执行秘密任务。沈家无人愿意白养一个便宜女儿。
我被送到宋家远亲处寄养。而我的养父宋洪，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。十四岁之前，
宋洪还是个小渔民，对我不算亲厚却也不算亏待。小渔村里，我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哥哥，
是宋洪的亲生儿子，名叫宋志，他们爷俩相依为命。起初他很不待见我，
无奈我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。慢慢的，宋志成了我最亲厚的朋友、亲人。
我们共享一瓶牛奶，事实上几乎都到了我的肚子里，宋志只喝一口，是为了让我安心。
中学时代，宋志出落得愈发俊秀，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，作为他的妹妹，
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风光的一段日子。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稳的度过。
直到中考完的那个暑假。一辆宾利开进这个寂寂无闻的小渔村，宋洪舔着笑脸从车上下来后。
我暗无天日的生活开始了。宋洪不再甘于做安分的小渔民，沾染上赌博的习气。越赌越上瘾，
越赌越没有底线。短短一年，我们没了钱、没了家、没了体面。
沈长丰寄来的生活费后也被宋洪拿去赌。宋志开始偷钱，只为让我买上一身校服，
吃上一顿饱饭。后来宋洪输急了就开始殴打宋志，起初只是拳打脚踢，
后来手边有任何东西都会被宋洪拿起、恶狠狠的扔在宋志身上。每次挨打，
宋志会把小屋的门锁紧，怕我进去，也怕宋洪出来。我蹲在木门外，等宋志满身青紫的出现，
带着偷出来的钱，牵着我的手去吃一碗热乎的汤水面。我隔着热腾腾的面条汤，
望着宋志肿胀的侧脸，笑出了眼泪。宋志为我擦掉眼泪，告诉我他准备退学去打工挣钱。
他为我申请了住宿，用偷来的生活费为我交了住宿费。他说，他会挣钱带我离开这个小渔村，
离开这个破碎的家。我望着他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。住校的时候，
宋志会悄悄翻过学校的铁网送我回宿舍，双手都是被铁网划破的伤痕，层层累叠。某天傍晚，
宋洪输的一分不剩，跑到学校门口堵着刚放学的我。我被宋洪拖到学校的小巷子里。
宋洪一边骂，一边用脚恶狠狠的踹着我的脊背。【小婊子，把我儿子挣得钱拿出来！
】我咬紧嘴唇，一声都不肯吭。宋志焦急的找到我的时候，我躺在小巷子里奄奄一息，
衣不蔽体，下体满是猩红的血迹。我紧紧攥着书包，企图护住最后的那份学生尊严。
宋志不敢带我去医院，既没钱也怕宋洪找来。这天过后，我退学了。咚咚，
霍林敲桌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。【沈宁？】【嗯？嗯？】我慌乱的望向霍林。【沈宁，宋洪，
他杀，警方搜集到的线索显示凶手是宋志。】【宋志弑父后跳楼自杀了。
】【宋志生前的通话记录里，只有你。】【沈宁，宋志和宋洪的死,与你有关吗？
】霍林凝视我的眼神，仿若深渊。听到这些话的时候，我张开自己的嘴巴，
却听不到一点声音。时常在书里看到「命运的高潮」这个词。我不埋怨上天不公，
我只是不明白，所谓命运的高潮降临在我面前的时候，我该用怎样虔诚的姿态迎接，
才算不辜负老天的这份「垂怜」。4霍林没有耐心等待我的回答。
只是看到我欲言又止的窘迫后承诺为我聘请最好的辩护律师。我盯着霍林冷静漠然的背影，
心里酸涩的要命。我很想叫住他，发疯般的嚎叫，可我没有资格，更没有机会。
不论把我摆在哪儿，都是一个累赘。我必须清醒地接受这个现实。
我颤抖着翻开霍林留下的一摞文件。照片上，宋洪躺在当初我被折磨的小巷子里，
心脏的位置扎了一把极长的尖刀。照片下的案件记录显示他浑身被捅了几十刀，刀刀致命。
我的眼眶干涩，下一张是宋志。只一眼，只看一眼，我的胃便痛了起来，不停干呕。
眼泪爬满我的脸。废旧的建筑物内，宋志悄无声息的腐烂着，直到被警犬搜寻到。
我看着最后一通来自宋志的电话。记忆模糊的浮出水面。
、、、、、、宋志站在废弃建筑的顶层，破旧的牛仔上衣满是血迹，狰狞的干涸着。
他缓缓俯身，掏出仅剩几格电的手机，颤抖着将置顶的联系方式拨出。电话很快被接起，
软糯干净的女声，带了些湿润的江南水乡气。【喂？】少年闻声低头，
半长的卷发遮住早已猩红的眼睛。【囡囡·····我···】宋志拼命忍住哽咽。
电话那边的喘息声开始变得沉重、急促。
【囡囡···什么时候···什么时候回来·····】【宋志，我再也不会回去了。
】软糯的女声变得有些冷厉，伴随着愈发急促的喘息声。漫长的沉默后，
电话那端重新开口【我害怕，你知道的。】【宋志，你知道的。】嘟的一声，电话被挂断了。
宋志望着手机屏幕的最后一点亮光熄灭，释然的笑了起来，跌跌撞撞起身。嘭！
少年破碎的声音被寂静的夜包裹着，旋然吞没在静默的旋涡中。我恨宋洪，他是混球，
是畜生。我也恨宋志，我恨在我绝望的躺在禽兽胯下的时候，看到他在巷口逆光而立。
他看到了我沾满泥土伸出的手，我看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。我恨他明明逃跑了，
却不放任我死掉，让我如今清醒的活在人间炼狱。复学后，我不再信任任何人。
宋洪不知为何如同人间蒸发般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。我依然住校，宋志与我不再亲厚，
只是每日放学都跟在我身后，不知是不是算作赎罪。孤僻的活在这个世上，
每天都是前一天的复制粘贴。霍家派人来接我的时候，同样带来了我生父战死疆场的消息。
我离开陶镇的那天，宋志仍旧跟在我身后，我没有回头望他，他也没有上前同我道别。
后来我同霍林完婚那天，宋志穿着那件破旧的牛仔上衣，带着丰厚的红包出现在我的休息室。
【囡囡，祝你永远平安。】我笑着释然，笑出了眼泪，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。
所有人都祝我们百年好合、新婚快乐。只有宋志，他祝我平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