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无表情道：「我不去北京上学。」我妈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，笑意也僵在了脸上。
「你说什么？你再说一遍？」她不敢相信地质问出声。「我说，我不会去北京上学。」
「怎么就不去？你怎么能不去？！」我看着情绪已经有点崩溃的妈妈，
内心第一次生出一抹快感。「我填了复旦。」「只填了复旦。」我妈愣了几秒后，下一瞬，
像个疯子一样，发出崩溃的哭声。「我的清华，我的北大......」
「你给我回去改志愿！」见我无动于衷，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，狠狠拽了出去。
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我痛到皱眉，痛到感觉头皮快要被她扯开。嘴上依然坚持。
「志愿已经填完，改不了。我也不会改。」我妈气急。更用力地拽我。出了小区后，
街上行人更多。不少人因为我妈弄出的动静，瞧热闹一样，纷纷看过来。
人群似乎助长了我妈的气焰。「让你报北大，你竟然敢瞒着我报了复旦？给我去复读！」
「你算什么啊！不是我和你爸，不是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督促着你学习，
你真以为自己能成为省状元？」「你是我女儿，我让你做什么，你就要做什么！我是为你好，
不知好人心的东西！」长街上的人听到我妈这话，一个个才反应过来，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「复旦比清北也没差多少的，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。看孩子都难受成什么样了，
快放了她吧...」「孩子她妈，孩子大了，有自尊心了，你不能.....」
那人话语未尽，就被我妈粗暴打断。「你一个外人，没有权利管我们家的事。
我就是要让我女儿上清华北大！她以后就是死，也要是清北的校友！」又拧着我的耳朵，
将我继续往学校方向拽去。「去不去复读？」复读？不存在的。「你去不去？！」我笑了笑。
「不去。」我摇头的下一瞬，我妈怒极，一脚揣向我的膝盖弯。我跪了下去。
当着来往所有人群的面。「不去？那你今天就给我跪死在这里！」人群中，
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原来，我所有的不堪，都被他看到了。18有人报警了。
警察赶过来从中说和，我妈才把我放下。我一瘸一拐地被人送回家时，
我妈冷冷地说了一句话。她说：「别以为人多，有人护着你，我就那你没办法。别忘了，
我是你妈。」「你只要是我女儿，我告诉你，你就一辈子脱离不了我！」
我轻飘飘地看她一眼。没有感情。她不知道的是。从被她当着密集的人群踹着跪下去的时候，
我就已经....做好了一个决定。19从阳台一跃而下的时候。我内心感到万分抱歉。
对不起啊，各位邻居，给你们造成阴影了。可我...撑不下去了。
20.环卫工人第一个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苏晗。救护车的声音，炸醒了整个小区的居民。
高敏站在人群中，看着救护人员将自己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女儿移动到担架上，
脑袋突然感到一阵晕眩。「不会的....」她安慰自己。「不是我，不是我害的....」
苏强接到电话，赶来医院的时候，冲上去就扇了高敏一个耳光。「你还我女儿！」
高敏尖叫一声，两个人站在抢救室外对打起来。「苏强，你没有资格打我！」
直到护士听到动静，赶过来才成功将两人拉开。之后，苏强靠在墙上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苏敏坐在椅子上。口中一直念叨：「我没有错，我为了她好，我没有错。」
「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，我没有错。」......苏晗的自杀，被新闻大肆报道，
引起了社会各界关于家庭教育的反思。可苏晗依然没能「完全」抢救回来。她成了植物人。
望着躺在床上，一动不动的女儿时，高敏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。再没有一个人，
可以「帮助」她实现清华北大梦了。再没有一个人，会叫她妈妈了。再没有一个人，
可以令她想起来，都忍不住在心里偷偷为她感到骄傲了。「苏晗妈妈....」
班主任凌庭来探望时，看到眼前那个憔悴不少的女人，想说什么，却又知道，
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，也没有用。最终，他们只能叹一口气，
将学校筹来的善款递到苏强的手上。可惜。真的太可惜了。可谁没有错呢？身为父母，
苏强和高敏有。他们这些老师就没有吗？同样有。21.四年后。「妈妈，姐姐一直睡觉，
一直睡觉，都不醒。」「她是睡美人吗？嘻嘻去找个王子，把姐姐吻醒，好不好？」
床前有个小姑娘，用她奶声奶气的声音，同站在她身边的大人道。那是我的妹妹，和妈妈。
妈妈的声音有点哽咽。「好，嘻嘻去找个王子，把姐姐吻醒。姐姐还没见过嘻嘻呢，
她醒过来后，见到嘻嘻这么可爱，一定也会感觉很高兴的。」「好耶！」小姑娘似乎跑开了。
妹妹走后，妈妈帮我掖了掖被角。许久过去，我的耳边响起抽泣声。妈妈哭了。「晗晗，
妈妈对不起你，真的对不起。」「明明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，我最大的愿望，
就是你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。」「我怎么就因为被亲戚嘲笑生不出儿子，
以后没有人给我和你爸养老送终就变了呢？我怎么会觉得，
只要我把女儿培养的比他们的儿子优秀许多倍，我就赢了呢？」「晗晗啊，你或许不知道，
妈妈我...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的啊！你上幼儿园拿回来的第一朵小红花，
上小学后拿到的第一张奖状，上中学后领回来的第一张获奖证书，每一个时刻，
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。」「可我不敢夸奖你半句。我怕你骄傲自满。」「现在看来，
我这个妈妈，当得是有多不称职啊！」「晗晗，如果能回到过去，
妈妈恨不得将那个给你那么大压力的自己掐死。妈妈想你醒过来啊.....」
「妈妈爱你啊，妈妈只是....」她说不下去了。门再次被打开。
妹妹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。「妈妈妈妈，我找到王子了！」妈妈手上动作慌乱，
似乎在擦眼泪。「林思齐同学，你怎么来了....」22林思齐！听到这个名字，
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跳出胸腔。「我放暑假了，想回来看看....她。」
妈妈嗫嚅：「那...那你和她说说话吧！」说着，她似乎牵起妹妹的手。走了出去。
病房恢复了安静。几分钟后，我感觉有人牵起我的手。
林思齐用细长的手指摩挲我的手心和手背。过一会，他将我的手贴向他自己温热的脸颊。
我感受到一阵湿意。「对不起，现在才鼓起勇气过来看你。」「我大学毕业了。
上海那边有一家非常不错的公司要了我，可我...不知道为什么，最终选择回到这里，
回到这个有你的城市。」「苏晗，你不知道吧？其实，高三那年，知道你暗恋我时，
我内心涌上无上欢喜，我才知道，原来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，是这么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。」
「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....」「我承认，我有点懦弱，我被吓坏了。
我害怕同学们异样打量的眼神。我的心理似乎出现了问题，我开始无心学习，
开始不想回学校，甚至开始自残。没有办法，我妈给我转了学。」
「可回去之后的那一个星期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。」「我想，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。」
「我成绩没有你好，但我想尽快缩小和你之间的差距。」「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，
高三那一年，我是怎么过来的。」说到这里，他似乎笑了。「但不论多累多苦，
只要想到从前你在学校的名次，想起你的脸，我又会全身充满干劲。」「高考前夕，
我鼓足勇气找你。」......他说了很多。说得我心潮澎湃。我忍不住想。如果当初，
我没有纵身从高楼跃下，现在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光景？可转念一想，我觉得不会。
我太了解妈妈了。如果不是以死亡为代价，她不会醒过来的。如果不是我现在成了植物人，
躺在床上，也许她现在正在忙着四处辱骂我，忙着想怎么才能让我变得更听话。
她不会思考我有多难，不会顾虑到我的情绪的。我愣神想的时候，林思齐接通了一通电话。
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。几分钟后，他挂断了电话。复又牵起我的手，轻柔又不舍地摩挲几下。
「苏晗。」「晗晗，你不说话，我就当你允许我这么叫你了。」「我等你五年。」「五年后，
我28岁。是我高中时幻想的和你结婚的年纪。」「晗晗...你记着，
我只等你到那个时候。」「你醒来，我向你求婚。」「如果你还是醒不过来....」
他没有说下去。但我的额头却感受到了一触即离的温热。他亲了我，眼泪落下。
随后脚步声响起。他走了。我想挣扎，想说，林思齐，正常地开启你的人生吧！
可眼睛睁不开，嘴巴也张不开。我内心不由得涌现出一股不甘。
我本该......那一瞬间，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向我的大脑。
我的手似乎控制不住地抖了抖。只是，林思齐已经转身，并没有看到这幅场景。
我只动了那两下，就用光了浑身的力气，再也动不了了。23林思齐走后，
妈妈带着妹妹又走了回来。过了一会，妹妹诧异道：「妈妈妈妈，姐姐的睫毛在动！
王子真的把公主吻醒了！」在妈妈激动不已的喊声中，医生被摇到了我的病房。我用尽全力，
缓缓睁开了重如千斤的眼睛。看向四周，恍如隔世。我苏晗，
沉睡了四年后....醒了过来。「晗晗...我的晗晗....」我妈面上一阵激动，
想碰我，却又不敢碰我。过了一会，她擦干净眼泪。「我这就给你爸爸打电话！」
我没有看向她，也没有说话。这四年，虽说无数次听妈妈在我耳边忏悔。可回想18年间，
她的精神控制给我带来的痛苦，我还是不能那样释怀。
一双凉凉的小手突然握住我的两根手指。我低头看去。妹妹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，
好奇地看着我。「姐姐，我是林想，小名嘻嘻。」见我看过去，小家伙腼腆又勇敢地笑了笑。
我的妹妹，性格活泼可爱的妹妹，无数次在病房里叽叽喳喳的妹妹，原来长这个样子。
和我看起来，半点不一样。医生检查完后，无不表示，我醒来完全是个奇迹。
妈妈千恩万谢地送走医生后，看向我，怯怯道：「晗晗，记得吗，我是妈妈。」
我这才看向她。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一大半。明明才45岁的年纪，
看起来却比实际年纪老了10岁。脸颊上，带着明显的皱纹。望着她看向我小心翼翼的眼神，
感受着妹妹和我牵在一起的手。我很想释然，很努力，冲她勾了勾嘴角。但妈妈那两个字，
我却怎么都喊不出口。她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。「没事，不叫就不叫。」「你也累了，
妈妈就不打扰你了，先休息一会吧！一会你爸过来....」她走出了病房。
直到听见她躲在病房外，压抑的哭声时，我才知道，我可能...这辈子都不会释怀了。
爸爸来看我的时候，跛着双足。他在路上出了个小车祸，但还是赶了过来。一看到我，
就没控制住将我拥入怀中。从前，他从不会对我做过这种亲密举动。从前，
我也没有看过他一个铁血男人红了眼眶的样子。可是，现在的他，用宽厚的胸膛，
将我抱在怀中。红着眼眶，泪水涟涟。看起来是那么陌生。
「爸爸...终于盼到了这一天....」「对不起啊，我的女儿....」我被紧紧抱着。
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的珍宝。我应该毫无波动的。可内心涌起的那股情绪，
还是让我禁不住红了眼眶。「以后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
爸爸和妈妈都不会再逼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，好不好？以后你和妹妹，
就负责幸福地当我和你妈妈的女儿，好不好？」妹妹也在一边帮腔，「好不好，姐姐？」
她睁着一双无辜大眼，懂事地牵着我的手，小幅度摇晃。一看就是平常在家没少撒娇的样子。
过了好久，我才默默点头。只是，伤害已然存在，还需要时间去让它愈合。
至于需要多久时间，我也不知道。一切也只能交给时间。我们正伤感着，妹妹突然一拍脑门。
「哦豁，我忘了。」「思齐哥哥说，姐姐这边有任何动静都要和他说，姐姐醒来，
我竟然忘了给他打电话。」小家伙从兜里掏出来儿童电话手表，咚咚跑到外面。半个小时后，
林思齐满脸是汗地出现在病房。「苏...晗晗...」他嘴唇颤抖，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，
看起来有点傻。我笑着点头，「嗯。」「你醒了？」「嗯，我醒了，林思齐。」
在他奔上来前，我先伸手。他就这么将我抱了个满怀。感受着他的眼泪滚烫地落在我的颈间，
我扭头，悄声贴上他的耳朵，如「恶魔低语」。「听说，我醒了，你会向我求婚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