皓月当空，宛如玉盘，细草在月光照射下纤毫可见。她回头看向道路的出口，
果真有三条白鳞巨蛇自后面追了上来。它们吐着蛇信，蛇涎挂在上面，
即使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，姜芸仿佛也闻到了其中的腥臭味。它们穷追不舍，
在姜芸惊骇的目光中一头扎入月光。在接触到月光的那一瞬间，
它们的表皮如同遇上了热油般滋滋作响，冒起黑烟，皮肉片片掉落空中，
继而化作尘埃消失于无形。月光对它们而言似乎是种酷刑，三只白蛇不断翻滚，嘶哑着喉咙，
齐齐发出哀嚎。“喑！”三只白蛇蛇身不断敲打地面，似乎终是忍受不了疼痛，
转头游出月光笼罩的地方。虽然它们的身躯重新隐入黑暗，
姜芸却觉得黑暗中那六只眼睛一直在注视着她。姜芸双眼盯了回去，咧开嘴，无声大笑。
终于，她笑累了，理了理额前刘海，撑起红伞，行走在眼前这片月色朦胧的原野。
这里有风声，有水声，却唯独没有生物活动的声音。姜芸不知为何自己会进入梦里的场景，
又或者说自己眼下还是在做梦么？她找不到回去的路，回想方才起出门的场景，
不禁心里懊悔。而懊悔只要有了一点苗头，便开始占据她整个脑海。
感觉泪水好像慢慢占据了双眼，姜芸擦了擦眼睛，发现还好没哭出来。
她想着自己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，为什么非要走出大门，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把弟弟拉上，
这次回去后，一定要和弟弟道个歉。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，对她而言，
眼下只要不往回走，便是往前。就这般漫无目的地走着，渐渐的，
姜芸都快忘记自己是迷了路。她转起红伞，让它围着自己转圈圈，风儿吹起发梢和长裙，
她宛如一只游荡在原野蹈舞的蝴蝶。“哞~”一声牛叫打破了她的状态，
姜芸朝声音源头看去，只见一个素衣老婆婆摔倒在河堤上。老婆婆的身前，
一只苍老的黄牛正低头，鼻孔冒着粗气，满眼凶恶的将牛角对着她。“啊，婆婆小心！
”眼见老黄牛就要攻击年迈的老婆婆，姜芸惊呼一声。姜芸大脑飞速运转，急智一起，
将手中红伞招摇起来。老黄牛立马朝她看了过来，短短的尾巴不住摇晃。她松了口气，
更加卖力地摇晃起红伞，而后以一个高高的弧度将红伞丢进了湍急的河流。
老黄牛果然如她所愿，狂奔起来，扑通一声扎进河水，掀起好大一片水花。
姜芸这才走到老婆婆身边。正要将其扶起，她看到婆婆的面容，总觉得有些眼熟。“婆婆，
我们是不是见过啊？”老婆婆没有回答她，只是朝她说道：“小姑娘，我腿折了，
你能背着我嘛？”老婆婆的声音很虚弱，姜芸见状倒也不纠结，干脆地伏下身子，
让她爬到了背上。“婆婆，我力气不大，只能慢慢背着您走了。”“哎，谢谢小姑娘。
没事没事，刚刚要不是你机灵，老婆子我早就被那老黄牛给撞死了。”“哈哈。
”姜芸想起刚刚的机智，不禁有些小骄傲，一把将老婆婆背起了身。老婆婆很轻，
仿佛没有一点重量，背着她走，姜芸觉得还算轻松。“婆婆你要去哪啊？我迷路了，
不知道要怎么回家。”姜芸说起自己的情况，有些不太好意思。“你就沿着这个河堤走吧。
不用担心，到了地方，在那儿问问，你也就知道该怎么回家了。”“好！
”姜芸不管这个婆婆是个什么人，听到自己能够回家，便立马来了精神，
大步流星地走在河边的堤岸上。顶着月光走了好长一段距离，姜芸远远地看到前方有座拱桥，
桥上有几个稀稀疏疏的人影驻足不前，像是站在桥上看风景。“婆婆，是不是就是那啊，
那桥上站着有几个人。”姜芸将老婆婆放在地上，给自己歇了歇手。“哎，就是那儿。
小姑娘，渴了吧。来，喝口水。”老婆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瓶水递了过来。
姜芸刚想拒绝，却突然发现喉咙干得要冒烟，于是便接了过来，拧开瓶盖，喝了好几大口。
“我正渴着呢，谢谢婆婆！”“不用客气，还要继续麻烦小姑娘你背着我这把老骨头呢。
”“嗯！没事。”姜芸喝完水，将老婆婆重新背上，鼓起干劲走向拱桥，目标就在前方，
她没有理由停止不前。“小姑娘，到了到了。麻烦你了。”青石拱桥并不大，拱桥下，
河水安静流淌，之前驻足的人都已离开，空荡荡的只剩她们两人。姜芸看不到桥的另一边，
仿佛有层迷雾阻隔着她的视线。姜芸将老婆婆放在石阶上，也如之前桥上的人那般，
走上拱桥顶端，扶着栏杆远眺。月光如纱般洒在水面上，河面泛起点点荧光。“婆婆，
将你放在这就好了吗？”“是的，这就好了。”老婆婆笑眯眯地望着她。“姑娘，
走过这座桥，对面的人就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了。”姜芸却不看着老婆婆，她微提连衣裙，
盯着自己的双脚。凉鞋中露出的皮肤宛如瓷器一般，脆弱而不带血色，
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。皎洁的月光落在青石板上，她伸手想要紧抓，但抓不住一点。
青石板光亮，没有任何阴影。姜芸身体颤抖，紧握的双手指甲嵌入掌心，
她缓缓抬头看向老婆婆。“为什么，为什么？”姜芸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抓紧了手掌。
“为什么我没有影子，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痛！？”姜芸瞪大了双眼，
歇斯底里：“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，却还是连一滴泪都哭不出来？
”老婆婆看到她崩溃的样子，发出一声叹息。“姑娘，既然你心里已有答案了，又何须问我。
”“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！？”姜芸应该尊敬又或者害怕眼前这位未知的老婆婆，
但死亡的恐惧笼罩着她，姜芸不顾一切地质问起来。“姑娘，我叫孟婆，
给你喝的那自然是孟婆汤。”孟婆一脸怜惜道：“再等等，你就会慢慢忘了这辈子的一切，
走过奈何桥，你会有全新地开始，会有全新的人生。”不要！姜芸在心中呐喊，
她还没和爸妈说再见，还没和弟弟道歉，还没......突然她心中一动，
姜芸来到孟婆身边跪下，抓着她的衣角。“婆婆，您既然是孟婆，一定神通广大。
您帮帮我好嘛，至少至少让我和家人好好告个别。”姜芸恳求着，抓住衣角的双手，
皮肤苍白青筋暴起。“姑娘，你可知刚刚桥上的那些人去哪了？”孟婆不看她，
而是望向幽幽的河水。“来到着，几乎每个人都还有很多眷念，但只要喝了孟婆汤，
他们都会慢慢忘记所有一切。我和他们说，往生河噬魂销魄，可若是能跳下去，
坚持游到河中央，在那儿有块礁石，礁石上长有回生草，吞下即可让服用者回到生前。
”她一声叹息：“但他们最终都选择了前往桥的对面......”话未说完，
孟婆就听见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。“扑通！”姜芸纵身跃入往生河，
水面顿时碎裂出无数银色月光。她在拱桥上观望时就已经看到了河中央的往生草。
它发着血红的微光，与青色的礁石形成了鲜明对比。漆黑的河水淹没了姜芸，
将她使劲拖拽着往下。久违地，她感受到了冰冷和刺痛，这就像是活着感觉。
河水在不断冲刷她的灵魂，让她的魂体腐蚀出孔洞，失去颜色。但姜芸反而游的更快，
她扑腾着双手，在往生河的河水中起起伏伏，却始终沉不下去。
痛楚和希望让她慢慢靠近那块青色礁石。就在姜芸感觉自己灵魂都快要磨灭时，
她的双手终于攀上了礁石。她仰起头，爬行着上前，月光照在她的脸上，上面已不见五官，
露出了瘆人的牙齿。姜芸小心翼翼地拔出往生草，放在只剩孔洞的鼻子下轻闻。
血红的往生草有着淡淡的芬芳，这芬芳沁透灵魂。姜芸张开嘴，一口将往生草吞下。
往生草进入她的口中，化作一道瑰丽的红光流转到胸口，点亮了姜芸残破的灵魂。
红光如血液一般在魂体流转，已经千疮百孔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。姜芸闭上双眼，
张开手想要感受风的形状。“唉~”一声叹息传来，姜芸感觉自己瞬间陷入失重。
等到回过神时，姜芸发现自己在不断上升。孟婆带着她穿过旷野，穿过云朵，穿过月光，
来到一个金色的世界。那里太阳初升，金色的晨光驱散了乌云，照亮了碧绿的山峰，
投进郁郁葱葱的森林，映入流水潺潺。她们在一个小别墅的上空停了下来。
“你的家人就在下面，你可以回到家了。”山风从身躯穿过，有些冷。姜芸看着孟婆，
颤抖着问道：“我，我真的能回家了吗？”与永远的分离相比，再次团聚显得过于轻易，
以至于她都不敢相信。“嗯。”孟婆看向她，有些怜悯地说道：“但世界是平衡的。
总有一个人要从那栋房子里出来，如果不是你，就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。
”孟婆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，姜芸刚刚舒展的心绪立马跌落到谷底。姜芸呆愣愣地看着，
失去了思考能力。过往的一切宛如电影一般划过脑海，一幕幕，
轻易地就划过姜芸曾经拥有过的时间。『爸，妈，我想去镇子里看看。』姜芸自嘲地笑了笑，
如今脑海中记忆最深刻的，反而是这一幕。也许是因为她一直在懊悔不已吧。
“做好准备了吗？”孟婆右手一点她的眉头，她回过神来。“到了这一步，
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放弃，你就会成为孤魂野鬼。”“为什么，你之前不和我说，
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我一定不会选择跳进河里。”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孟婆没有正面回答她，
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。姜芸沉默良久：“准备好了，我已经，
不需要回家了。”真想回去好好道个别，只是爸妈和弟弟他们原本都呆在家里，
她一定不能害了他们。孟婆眉头一皱，手中一道神光射出，将姜芸裹住往下方的小别墅飞去。
“你干嘛！？......”姜芸表情慌乱而又愤怒，如果不是被光包裹着无法再出声，
她一定会把这辈子学过的脏话都复习一遍。“回到生前，你现在的记忆可能会消散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