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如今江行简受陛下重用,江氏的名声也极好,而我季家只是个商贾之家。
只可惜江氏怎么也料不到,江行简会悄悄补足聘礼。知晓这事时,江行简勃然大怒。「娘,
您真是昏了头!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?「那李氏也是个没脑子的。「季家行商多年,
声誉一直很好,年年朝廷募捐救灾粮季家都是大头。「这样的人家,
您觉得旁人会信他还是您?「打今儿起,您就别和那些夫人来往了。「先前没说,
是看您乐在其中,怕说出来您伤心。「那些人整日围着您转,实则是为了拉拢儿子站队。
「结党营私可是重罪,要掉脑袋的!」这话江行简故意说重了些,意在吓唬江氏,
生怕她又着了别人的道,做出更离谱的事。果然,江氏一听和那些官夫人来往会掉脑袋,
吓得脸色惨白。连着十来日没出门。6李氏等不来江氏消息,便又再次登门造访。江氏无脑,
想这李氏差点儿让她掉脑袋,没给李氏留一丁点儿面子。直接着人将其赶出府,
无意中就把李氏给得罪了。李氏不是善茬儿,转脸就给街边的乞丐扔了二两银子,
让他们在京中散播江氏聘礼作假一事。这事愈演愈烈,不久便传到了陛下耳中。
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点名批评江行简。好在朝中有人替江行简说话,
说季家都没站出来说道,这事多半是谣传。陛下这才暂且没对他发难,
派了个公公来找我爹娘打探实情。我爹娘当时也懵了,赶忙叫我打开仓库查看。
看到里头的真金白银,我爹娘长舒一口气。「公公您也瞧见了,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呐,
江状元在我府上住了大半年,他的品行如何我是知道的,那缺德事他万万做不出来。」
我爹还悄悄给公公塞了一锭银子。「定是有人眼红江公子受陛下器重,故意从中作梗,
劳烦公公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。」公公笑着将银锭子揣进袖子,
表示定会与陛下好好说道说道……江氏得知这事后气得直跺脚。
她觉着这事多半是李氏弄出来的,便私自去找李氏理论。李氏两手一摊,「关我屁事?
那聘礼可是你自个儿亲自下的!」江氏没证据,无处说理,最后也只能认栽。经此一遭,
她终于安分了些许。来季府的频率却变得越来越勤。瞧见我爹娘对她依旧如初,
她便觉着是我爹娘贪图权势,舍不得他儿子这个状元郎,所以才对聘礼之事闭口不提。
心里头也得意起来,自认为她已经彻彻底底拿捏了季家。
每次来都是提一块儿巴掌大的肉或者一包点心,走的时候却要顺走好些值钱的东西。
说好听了叫礼尚往来,实则叫打秋风。我爹还乐呵:「礼轻情意重!」
嘱咐我带些东西多去看看我未来婆母,要搞好婆媳关系。我寻思着我还没主动登过江家门,
便也照做了。不曾想就这一次之后,江氏又开始嘚瑟了。季家她也懒得来了,
直接派人来『请』我。一开始好吃好喝的待着我,后来就渐渐变味儿了。
说的好听是请我去做客。其实是觉得季家好欺负,趁着江行简白日不在,
给我这儿媳立规矩呢。7这日,我再次收到江氏的传唤。我不想去,让人回禀说我病了。
结果我爹非得叫我去,还责备我没规矩。我拎着大包小包礼品进了江家,给足了她江氏面子。
她却故意为难我,叫我给她端茶倒水、捏肩捶背。我寻思着我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事,
这么多下人,哪里轮得到我?况且我这还没进门呢,还算不上她实打实的儿媳妇。
便让我的贴身丫鬟去给她捶肩。她还不乐意了,当场拿出做婆婆那架势说教我。
「想入我江家门,就得懂规矩。「你记住了,在江家简儿最大,他就是江家的天。
「但我是生他养他的人,他敬着我你就也得随他一样敬我。「……」她说我不孝顺,
不拿她当回事。说着说着还上升到了教养问题,讽刺我千金之躯,
从小被我爹娘宠坏了、没教养。得先学学礼仪,叫我以后日日都来早些,到她跟前站规矩,
这样才配当状元郎的夫人。还威胁我。说我现在还没过门,若是规矩学不好,
休想进她江家门。完了还惦记我家家产,叫我陪嫁得带至少一半过来,到时候她替我管着。
我当场就气笑了。合着我爹娘疼爱我还有错了?合着我爹娘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挣的钱,
全是为她挣的?那是我爹还是她爹呀?要不我把我爹让给她得了,让她去喊爹?
这样江行简就是我爹的亲孙子,也算圆了他想当权贵家属的梦。这么想着,我撂挑子不干了。
这状元夫人谁爱做谁做,反正我不做。我强忍着心底怒意,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。端庄起身,
朝她行了个拜别礼。「伯母,玉儿家中还有事,改日再来看您。」江氏瞧见我想走,
觉得她做婆婆的权威有被挑衅。直接上手拉扯我衣裳,又是撒泼又是打滚的。「滋啦」一声。
我外穿的宽袖衫被她扯下一大半,雪白的香肩和肚兜外漏。猛然抬头,
几个小厮红着脸自觉转过身去,丫鬟和嬷嬷也都惊慌错愕。我尖叫一声,捂了胸前又捂肩膀,
怎么也捂不严实。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划过脸颊。我的贴身丫鬟也顾不得自己了,
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衫给我披上。这状元府里的下人是连同宅子一起赏赐的,
都是伺候过金贵之人的。一个老嬷嬷赶紧出面,带着我和丫鬟往客房走。等我换好衣裳出来,
江氏脸上非但没有一点儿悔意,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。「你身子被别的男人看了,
清白也毁了。「你要是不乖乖听我的,就别想嫁给我儿子!「我儿子要是不娶你,
到时候我再去外头宣扬宣扬,以后也不会有人要你,你只能剃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!」
她这番话触碰了我的底线,也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。从前江行简就与我说过,
说她这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,从小没念过书,性子粗鲁了些,但人不坏。叫我多多包容,
实在不忍就躲着点儿,他不会怪我。我当时也没太在意。只当江氏是耍些小性子,
我多多包容,日后她知道我的好,也定能将心比心。时至今日,我才见识到她的真面目,
也重新解读了江行简话中的深意。有时候,真心并不能换来将心比心。
一味地忍让只会让江氏这样的人得寸进尺。8我一把揪住江氏的对襟。拳头死死攥紧,
咬牙切齿道:「好呀!那你就去外头宣扬好了。「倒是让外头的百姓评评理,
有哪家儿媳妇还没进门,做婆婆的便被要求站规矩?
「哪个大户人家的婆婆会让儿媳做下人做的活儿?「又有哪个做婆婆的,
会故意扯开儿媳妇的衣裳,让旁的男子看?「要死就一起死,
我倒要看看这些话被旁人听去了,你儿子这官还能做多久,你这块老脸还要不要?」
说完我手一甩,转身迈着大步离去,心里反倒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。难怪从前我总觉得憋闷,
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做错了。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,纯属我自找的。我挤出一抹冷笑,
自嘲愚昧。心里默默道:「江行简,我累了,就这么算了吧……」江氏气得七窍生烟,
哭喊着大骂我,嘴里还不断说着要撕毁婚书,要退婚,让我沉塘、让我去做光头的姑子。
她不提醒我,我到还没想起来。是了,还有婚书!我身形顿了一下,随即又折返回去。
瞧见我折返,江氏眉眼一挑,嘴角一歪冷哼一声。「小样,老娘还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骗子?
」我暗自摇头,亦是冷笑。这人大概是魔怔了,这会儿还觉得我会任由她摆布?做梦去吧!
迎上她挑衅得意的目光,我眼底闪过一抹冷色。「老太婆,你不是要退婚吗?
不是要撕毁婚书吗?「我倒要看看你今个儿敢不敢?「谁不敢谁是孙子!」
江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,反应过来我在骂她,扬高声调让人去拿婚书。
带我换衣裳的嬷嬷抹着眼泪说:「老夫人,您这是作甚?万事先忍忍,
等老爷回来再做打算呀。「季小姐她就是在气头上,过了就好了。「这婚书不能撕呀,
不能撕……」江氏气极了,非但不听劝,还给了老嬷嬷一巴掌。「啪~」
「你个该死的老东西,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样。「我才是主子!胆敢教我做事?!」
老嬷嬷哭声戛然而止,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江氏。她可是陛下赏赐过来的人,
打她可不就是在打陛下的脸吗?老嬷嬷目光一冷,不再劝江氏,径直麻溜小跑去拿婚书。
婚书拿来了,江氏反倒怂了。可我不怂,不带一丝犹豫的抢了过来,撕了个稀碎。
生怕江氏再把婚书捡回去拼凑起来,我还将写我名字那一片塞到了嘴里。
吧唧吧唧~直接咽进了肚子。做完这一切,我心情好极了。原来发疯的感觉竟这般好?
我脑子似乎开窍了,思路打开后我竟一点儿也不难过,更不发愁。回去的路上,
贴身丫鬟哭着问我以后可怎么办?我帮她擦了擦眼泪,爽朗一笑:「船到桥头自然直!
「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,就算爹不养我,我这些年攒的银钱也够花八辈子了。
「难不成还真要去当姑子?傻不傻?」丫鬟瞧见我没有想不开,似是已经有了退路,
转而破涕为笑。「那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!」想起她刚刚不顾自己把外衫脱下来给我那一幕,
我心里一阵感动。刚刚光顾着生气,竟然忘了这一茬儿。这丫头有事是真上,
以后肯定得罩着她。9回到季府门前,我才开始担忧。方才在江府发疯发爽了,
一会儿该如何向爹娘解释呢?江氏只是个可恶的外人,不顾礼数发疯就发疯了,
可我爹娘是真爹娘呀。从古至今,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
我没征求爹娘意见就自己撕毁了婚书,这事他们铁定会找我算账。我灵机一动,
朝着自己脸就是左右开弓两巴掌。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暗叹一句:是个狠人。
贴身丫鬟被吓了一跳:「小姐,您这是做什么呀?为什么要作践自己?」我没第一时间解释,
而是等她已经哭出声来才道:「对!就是这样,一会儿你就哭着进府,
和爹娘说我被江氏打了。「最好能添油加醋说今个儿的事,若是不能就照实了说。」
说完还拿出遮瑕的脂粉,在嘴上涂了厚厚一层,营造出病美人的形象。
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真机灵。呲溜一下就钻出了马车。
边哭边喊:「老爷、夫人~咱们小姐被打了!」喊两遍还咳两声、咽一咽口水,
这样子瞧着就是哭惨了。我爹娘闻声赶了出来,掀开帘子看见奄奄一息的我,满眼都是心疼。
「玉儿,你怎么了?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?」我爹看到我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,
心疼的问着。我娘则是搂着我泣不成声……他们把我扶到床上,喊来了府医。
我爹瞅见我衣裳换了,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。但碍于府医在场,不好询问,
只紧紧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。也不知是这府医医术糊弄人,还是我真被气坏了。
府医竟皱着眉摇头:「大小姐这是气急攻心了。「脉象混乱,浮浮沉沉,不能再受气了,
否则恐伤及心脉。」他简单的两句话,吓得连我爹都哭了。「张大夫,你可得想想办法呀,
千万不能让我的玉儿有事呀。」说时迟那时快,我咬破舌尖吐了一口血水出来。
府医都被我吓了一跳,赶忙借口他去煎药溜了。爹娘则是抱着我撕心裂肺的哭。「我的儿呀,
怎么去了一趟江家就成这样了……」我这才发现一旁不停眨眼的贴身丫鬟。忽的明白过来,
府医是她这机灵鬼提前安排好的。我趁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挤出珍珠大小的泪。
「爹~娘~女儿不嫁了,女儿宁愿死也不嫁江家,呜呜……」我爹当时就急眼了,
「怎么能说不嫁就不嫁呢?这婚事都定下……」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娘捶了两拳,
「女儿都这样了,还嫁什么嫁!」大概是想起方才府医说的话,我爹赶忙附和。「好好好,
不嫁、咱不嫁了!」10我爹娘安抚好我以后,问了贴身丫鬟今日之事。小丫头怕穿帮,
说的倒也不算太夸张。令我意外的是。我爹这位想攀附权贵的市侩老人家,
竟愤怒到一巴掌拍在桌上。「欺人太甚!「我当她江氏只是没见过世面,
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!「走!夫人,咱们现在就抬着聘礼去还给他江家,
让百姓都看看他江家的嘴脸!」说来也奇怪。我爹和我娘这两人就是这样。我爹清醒的时候,
我娘就糊涂,我爹糊涂的时候,我娘反倒清醒了。我娘死死拉着我爹衣袖劝着。「夫君,
你莫不是糊涂了?「这要是大张旗鼓去,可不是告诉别人我儿失了清白?「这是两败俱伤呐!
「他江家固然可恶,但我儿的声誉事大呀。」经我娘一提醒,我爹也清醒了一瞬。
碎碎念:「是是,夫人说的是……可、可我们就任凭那毒妇这么欺辱玉儿吗?」清醒不了,
我爹清醒不了一点儿,当众发誓要让那毒妇付出代价。就在这时,我很合时宜的咳了两声。
爹娘赶紧过来瞧我。我故意喘着粗气,断断续续的说出『聘礼作假』一事。闻言,
老人家又怒了,心里悔恨不已,责备自己当初是被鬼迷了心窍。这下他似乎也开窍了,
觉着什么权贵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、健健康康的活着。届时,他便有了主意……11当天,
江行简回家后。看见满地狼藉,那四分五裂的大红色婚书躺在地上尤为醒目。
问及今日发生何事,江氏支支吾吾。老嬷嬷上前要说,江氏还扯着她衣裳拦着,
威胁她要把她发卖了。老嬷嬷今日被她羞辱,早已气极了。这会儿压根儿就不理皮她的威胁,
白了一眼冷声道:「江氏,难不成你还要连老身衣裳也撕烂吗?「季小姐敬你是长辈,
不与你计较,我老婆可不会惯着你!「想当年,我也是在太后跟前伺候的,
你且看看陛下给你的卖身契里头可有我?」江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,听嬷嬷这么一说,
顿时怕得不敢吱声,只在一旁小声的哭着。江行简自是知晓嬷嬷身份,
听头一句话就品出了别样的味道来。着急之余,还不失礼数:「晚辈但听无妨,
还请嬷嬷如实告知。」听完今日发生的一切,江行简满脸怒意的望着江氏,
通红的眼睛仿佛就要滴出血来。他骨子里深深刻着尊师重道四字,一个『孝道』束缚了他。
他举起了手,最后巴掌却落在他自己脸上。「啪~」清脆且劲道十足的一巴掌,
打得江氏心都碎了。「儿呀……「你这是做何呀?你这样为娘的心疼呀?
「你那上门的死鬼爹死得早,是为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呀。「不就是个女人吗?
娘再给你找个更好的就是,你何故于此呀……」都到这时候了,江氏还意识到自己的错误,
甚至觉得她儿值得更好的。江行简心痛至极,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老娘是这副德行?
从前那个为了几文钱,大冬日里在河边为人浆洗衣裳的人去哪儿了?
从前那个宁愿自己一日三餐喝凉水,也要为他凑够束脩费的人又去哪里了?
……江行简无力的跪在地上,想到那个在他饿得双眼发昏时见到的女子,心中一阵悲凉。
他想解释,在他濒死之时,是季家救了他,是季良玉救了他。可他还是放弃了,
因为这样的话,他说过无数次了,说再多也是无意义……半个时辰后。他褪去外衫,
穿着白色的里衣,走到柴房里头背起一捆柴火,脱了鞋徒步走到了我家门前。
门口的小厮早就得了我爹命令,大声道:「江家人与狗不得入内。」江行简进不来,
便跪在我家门前负荆请罪。周围没一会儿就围满了百姓,对他指指点点。
可他犹如看不见一般,眼神是那样坚定。我爹嫌丢人,让他赶紧走。他说今天若见不到我,
他就算是跪死了也不会走。不得不承认。我的苦肉计对我爹娘有效,
他的苦肉计对我也同样有效。我终究还是心软了,让我爹放他进来。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。
可他看见床榻上脸色惨白,脸颊指印清晰的我,还是忍不住自责的哭了。我有一瞬的心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