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良娣小脸煞白,抖得如同风中落叶。庆王不顾温良娣的反抗,在她脸上亲了一口,
哈哈笑着朝书房跑去。我快步跟上。临转弯时,我回过头。
就见温良娣拿着一块帕子慢悠悠地擦脸,随后将那帕子丢在地上,不慌不忙地朝内院走去。
8书房里。太子斥责庆王。「你已经成亲了,也该懂事起来,她是我的侍妾,还怀过孩子,
怎么能再去你的府里?」太子又拿出一大堆奏折,考较庆王。庆王哪懂这些。太子生气,
「政事一窍不通,你连文王都比不上,以后让我如何倚重于你?」提到文王,
庆王才暂时将温良娣抛到了脑后。他咕哝道:「我早就说把他处理掉,你非要留着,
不但给母后,如今还给我添堵,实在是烦人得很!」我将耳朵从门板上收回来,
想起了宫宴上见过的文王。他的存在,时刻提醒着皇后的失败。皇帝登基几十年,
后宫佳丽数百人,怎么可能到现在只有三个孩子?无非是皇后手段高超。她唯一的失败,
就是柔妃。柔妃是镇国将军的小女儿,能文能武,一进宫就受到皇帝宠爱。那几年,
皇后彻底被皇帝抛在了脑后。皇后数次设计都没有将柔妃弄死,
反而每次都让皇帝对柔妃更加怜惜。柔妃很快有了身孕,并一举得男。皇帝大喜,
直接封了二皇子亲王爵位,敕号文王,一时间风头无两。但柔妃产后身体不好,
缠绵病榻几年,还是过身了。临死前,她祈求皇帝,让他将文王送去边疆,
跟着镇国将军学艺。皇帝答应了。就这样,文王在边疆长大,直到十八岁才回到京城。那时,
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。一笔丹青,可换千金。人人都知道,文王只爱琴棋书画,
不喜追名逐利。太子难道没有想过弄死文王吗?他和皇后都想过。
但镇国将军派了心腹兵将给文王做亲随,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。而且,
镇国将军拥兵二十万,一招不慎被他发现端倪,镇国将军可能会直接率军反叛。
作为储君的太子,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。这些话,太子当然也和庆王讲过。
可他明显没有放在心上,太子便不想再和庆王多费口舌。钦天监前几日谏言,
说今年江南可能会有水患。西域诸国也蠢蠢欲动,国库空虚,真要打起来,
兵士的粮饷都成问题。太子忙得脚不沾地,没有心思应付庆王,挥手让他回去。庆王撇嘴,
敷衍地行了个礼,出来了。我凑到他耳边,悄声道:「王爷别不开心,过两日,
我送你一份大礼!」9庆王见到我送给他的大礼,开始的时候,瞠目结舌。随后,
他拍着我的肩膀,叹息道:「道长真是深知我心啊!甚好,甚好啊!」他看着床上五花大绑,
嘴也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声响的温良娣哈哈大笑。我对庆王谄媚一笑,提醒他,「王爷,
你先别动她,等太子那边找了一圈寻不到人彻底放弃的时候,你再享用她,这样比较安全。」
如果眼光能杀人,我已经被温良娣碎尸万段了。庆王本来不乐意,但我知道怎么顺毛撸他,
很快便将他带了出去。但庆王没想到,事情竟然败露得如此之快。当天晚上,
太子的亲兵就围了王府。温良娣披头散发,哭喊着扑进太子怀中,说庆王对她不轨。
太子的脸黑青一片。「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,还敢进东宫掳人?我今天要是不教训你,
你日后怕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!」我小声咕哝,「本来就不在眼里。」太子刷地看了过来。
我缩着脖子,赶紧解释,「我们王爷一向是把太子殿下放在心上的!小道能证明!」
太子看着我奸猾猥琐的模样,对我的一点旖旎心思彻底消失无踪。取而代之的,
是浓浓的厌恶。他哼了一声,「自从你到了庆王身边,他行事愈发乖张,
都是你这个狗奴才的错!」「来人,把这个妖道给我拿下!」本来我将温良娣掳到王府,
太子发现追来,庆王是有些心虚的,他也没想多言。但眼下太子要将我带走,庆王不干了。
他不认为太子是要惩罚于我,反而觉得太子是要借此事将我带到东宫去,为他效力。
毕竟这样的话,太子之前就说过好几回。「不行!」庆王跳到了我前面,挡住了侍卫。
我躲在庆王身后,抓着他的胳膊,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太子。「太子要带我走,
是打算将温良娣留给我们王爷吗?如果是这样,我为了王爷,可以答应!」
我一副杀身成仁勇于赴死的模样,成功感动了庆王。他的脑子难得灵光了一回,「对啊!
太子哥哥,你是这个意思吗?」其实我和庆王都知道,太子不可能答应留下温良娣。
去年温良娣诞下死胎,大大地伤了元气。她是这么多年来东宫唯一能有孕的女子,
皇后、太子以及太子妃都对她极为看重,使出各种手段,变着花样地让太医给她补身子。
这半年以来,温良娣有如被精心呵护的小花,养得比猪还精细。就等着再过一月侍寝,
一举怀孕,一举得男,一举让东宫无后顾之忧,从此不被朝臣诟病。
太子也许知道自己有问题,但男人的自尊以及他储君的威严,都不允许他承认这件事。
温良娣,就是他真男人的证明。眼看着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,关键时刻,
却被庆王给截了一胡。太子的恼恨可想而知。他阴沉着脸,目光从我身上扫过,
最终落到了庆王脸上。庆王还是昂着脖子挺着胸,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。「好!」
太子只丢下这一个字,便带着温良娣和亲兵离开了。温良娣临走前,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不识好人心。要不是我故意露出行迹,太子哪能这么快赶来。但我眼下也只能这么腹诽几句。
庆王有些担忧,「皇兄从没这般给过我脸色,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?」我笑着安慰。
「王爷和太子一母同胞,太子怎么可能对王爷动气?他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,
过几日便好了。」庆王就是这么想的,瞬间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。
他大笑着让侍卫将两个小厮拖到兽园去,他要亲自给自己的宠兽喂食。
庆王自小便有皇帝和太子护着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他还不需要处理政务,
简直比当皇帝还快活。所以,他没有其他野心。没关系。很快,太子就会让他有的。
10几日后的晌午。宗正寺来了一个皇亲,还有几十名东宫亲卫相陪。
他们说庆王府的规模超过了建制,必须要整改。于是,庆王还在睡梦中时,
庆王府的大半个府邸便被青石砖围了起来。其中就包括庆王最喜欢的兽园。只要高墙不拆,
他就见不到他的宠兽。庆王在管家的哭喊中爬了起来,拿着鞭子就冲了出去。
我躲在回廊转角处看热闹。庆王长鞭一甩,就打到了正在指手画脚的老头身上。
老头瞬间被他抽倒在地。「大胆!」东宫亲卫刷地抽出了宝剑。
另外几人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老头扶起来。老头痛得上气不接下气,指着庆王手脚打颤,
花白胡子抖成了一团。我嗦着牙花,啧啧两声。哎呀呀,庆王把自己皇叔给打了。
但庆王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。他又是一鞭,挥向挡在老头身前的那名东宫亲卫。
亲卫轻飘飘地一闪,就避开了庆王的长鞭,手中长剑更是借着长鞭之力,将庆王甩到了一边。
庆王踉踉跄跄,勉强没有摔一个跟头。我立刻冲了出去,指着那名东宫亲卫破口大骂。
「以下犯上,目无尊卑,你想被诛九族吗?」庆王在一旁气得跳脚,跟着我喊道:「对,
我要诛你九族!」亲卫只是敷衍地对庆王拱了拱手,「奉太子之命,严查皇亲,
如有超规逾制,一律整改,是为百官表率!」庆王大喊,「来人!
给我把这些该死的家伙都抓起来!」然而。无人响应。只有我一个人上蹿下跳,
也小心地保持着和东宫亲卫的距离。庆王呆了。他的亲兵,包括侍卫首领,
都是太子派给他的。与其说他们是庆王府的人,还不如说是太子派他们到庆王府来打工。
当庆王和太子发生冲突的时候,只要不瞎,每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一边。除了庆王这个睁眼瞎。
王府被缩减了三分之二,庆王无能狂怒。亲卫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,
「王爷应该体恤太子殿下的心意,你如今的府邸,比文王府还是要大上一些的!」
这话又成功激怒了庆王。「他居然拿我和那个贱种相比,气死我了!」没有听到我附和他,
庆王愤怒地转过头。却看到我眼中尽是怜悯。庆王被我的眼神刺痛了,捏着拳头问我,
「你什么意思?你觉得我很可怜?」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「王爷,贫道早就说过,
太子是储君,他要谁死,谁就不能活,我们还是早点认清现实。」「你放屁!」
庆王仪态全无,恶狠狠地瞪着我,「父皇还在,他岂能一手遮天?」我又是一叹,
朝庆王摊了摊手,「王爷,要不要和贫道打个赌?」如此糟心的情况下,
庆王的第一反应竟是问我,「打什么赌?」我说,你可以现在就去皇宫,
看看陛下是否会为你撑腰。他见我一脸确信的模样,不由地追问,「你的意思是,
父皇会放任皇兄这么欺负我?」那是当然了。他们还带了宗正寺的皇亲过来,
这事一定提前过了皇帝的眼。庆王怒火更甚,「我不信!我要进宫去找父皇。」我没有阻拦,
只是对他说,「此事说起来,都是贫道之过,王爷去宫里见陛下,我也去东宫给太子陪罪,
这样,即便陛下不管王爷,只要太子愿意原谅,这事也算揭过去了。」
庆王皱着眉头想了许久,才承认我说的有几分道理。于是我们进了宫,兵分两路。
我怎么可能给太子道歉呢?一到东宫门口,我扬手啪啪啪啪几巴掌,抽了一个眼熟的老内侍。
他的脸立刻肿得和猪屁股一样。「你,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你居然敢打我?」
他嘴里含糊不清,但我还是听清了。我当然知道他是谁。京城里那些离奇失踪的少年,
大半都经了他的手,我早就想抽他了。我昂着脖子,像一只斗战的公鸡。「我管你是谁?
惹了我们庆王府的人,就、都、要、死!」啪啪的鼓掌声传来,太子从门内走出,
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。「道长好大的威风!在我东宫门前放肆,你是想被剥皮抽筋?」
我哼了一声,梗着脖子道:「太子不要吓唬贫道!我们王爷已经进宫了,
陛下一定会为我们王爷做主!」旁边的亲卫要将我就地正法,被太子拦住了。他眯着眼睛,
斜睨我,「看来,庆王还是没有清醒啊!行,你回去吧!」我转身就跑。
庆王不但没有成功让皇帝为他做主,还被罚闭门思过两个月。他殴打皇叔,
这是不孝又不仁的大罪。皇帝都遮掩不过去。我一看到庆王从宫门内出来,立刻扑了上去,
对着他鬼哭狼嚎。「王爷啊,您太委屈啦!连个太监都不把您放在眼里啊!」庆王看向我,
脸色瞬间阴沉,「东宫的人竟然打你?」我嚎得更大声了。「是啊!我还没见到太子,
就被一个内侍给打了!他说庆王府算什么东西,也敢来东宫叫嚣!」「他打的是贫道吗?
他打的,是王爷您的脸啊!」11那一日,庆王在我的极力劝阻下才没有冲到东宫去。
我知道时机已至,只需最后一把火。这把火,要在秋狩时彻底烧起来。秋日刚至,
皇帝便下了旨意,大意是说他年纪渐长体力不支,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秋狩。
以后诸如此类的活动,皆由太子代理。所以,这次的秋狩规模极大,
连染了风寒的皇后都拖着病体一同出行。唯一缺席的,便是文王。江南水患,
太子说江南多文士,文王在这些人心目中威望极高,派他去治水,事半功倍。
水患被控制住以后,太子又说江南民生大受影响,让文王留下监督赈济,
以免有官员中饱私囊。庆王被提前放了出来。在府里憋了一个多月,他早就按捺不住。
庆王跃跃欲试,发誓要在这次的秋狩中拔得头筹,让皇帝和皇后看看,
谁才是储君的合适人选。没错。庆王关在府中的一个多月,终于想明白了。
他要是以后不想被太子压制,不想过如今这种生不如死憋屈至极的日子,就必须要先当太子,
再做皇帝。这样,就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了。我自然是大表忠心,
说愿意为王爷的大业肝脑涂地。我将研制好的丹丸提前给了庆王。他在秋狩中果然大放异彩,
打到了一只大黑熊,将熊掌献给了皇帝。他还抓到了一只罕见的纯白狐狸,
将没有一丝杂质的皮毛献给了皇后,说可以用来做围领。皇帝和皇后都很开心,
大赞庆王勇猛能干,还有孝心。对比之下,太子平平无奇。这其实也很正常。他是储君,
本就无需刻意表现。但在篝火晚宴上,一个御史突然跳了出来,说太子无德喜好男风,
不堪为储。御史看起来早有准备,洋洋洒洒,抛出了一大堆证据。庆王皱眉,
就要跳起来骂御史的时候,被我拉住了。「王爷,你忘了你的大业了吗?」
庆王对太子或许有些感情,但不多。我一说,庆王马上就想到了之前的事。
屁股瞬间挨回了椅子,还给自己满了一杯酒,饶有兴致地看起戏来。
狠毒之人也许对谁都没有心。皇帝和皇后对太子的事情心中有数,但这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讲。
此次参加秋狩的,还有西域番邦的几个小国。他们叽里呱啦一通“好心求证”,
搞得太子左支右绌,应接不暇。太子被皇帝狠狠地训斥了一顿,灰头土脸。
庆王这时已经喝高了。我扶着东倒西歪还哈哈大笑的庆王回了营帐,给他喂了一杯水。
庆王吧唧着嘴,说还要。我又猛猛地给他灌了一大杯。随后,我抽出袖中的银针,
给他扎了两下。庆王的酒醒了一些。我低声建议,「王爷,太子是您的兄长,
他刚刚被陛下责骂,您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?」庆王迷迷瞪瞪,忽然从榻上蹦了起来。
他的脸涨得通红,鬓角的发丝好似都染了血。「道长,你说的对!皇兄之前总是教训我,
这次终于轮到我去好好嘲笑他一回!」我可不是这么说的。锅我不背。
但我还是被庆王扯着去了太子的营帐。太子营帐里,灯火通明。守卫看到我和庆王过来,
没有阻拦。我听到太子在发脾气。御史抛出的证据细节明确,这些事,御史本不应该知道。
唯一的解释便是,东宫出了奸细。一大堆东宫属官和侍卫从帐中出来了,行色匆匆。
庆王先进了营帐。我对守在帐外的几个侍卫说,太子正在气头上,他们亲兄弟要讲些亲密话,
你们最好躲远一些,不要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。我是庆王心腹,庆王断不可能会害太子。
亲卫们便退远了几丈。可惜,这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。当太子的鲜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,
我僵着脖子转过头,看向庆王手中的那把剑。庆王也被喷了一脸血。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。
咣当。太子的身体倒了下去,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暴凸出来,死不瞑目。「皇兄,
我不是故意的,真的不是,皇兄……」庆王看着自己的两只手,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太子,
疯狂摇头,语无伦次。我赶紧扑上去,捂住了他的嘴。「王爷您小点声!
太子的亲卫就在帐外啊!」我给他抚胸拍背,好不容易才让庆王冷静了几分。
庆王抓着我的胳膊,眼神惊恐,「道长,怎么办?现在到底该怎么办?」我想了想,
对他说:「如今的情况,恐怕只有一人能救王爷。」「谁?」「皇后娘娘!」太子死了,
难道要让排行老二的文王继承皇位?皇后怕是宁肯一头撞死,也不愿看到文王上位。所以,
哪怕是庆王杀了太子,皇后也要帮忙将此事遮掩过去,扶持庆王成为下一任储君。
庆王点头如捣蒜。「对对,母后最疼我了,她不会看着我死的!」
12庆王和亲卫说太子正在看一份紧要文书,让他们守在周围,千万不要进去打搅。
然后带着我到了皇后的营帐处。我匆匆瞄了一眼皇后,
便跟着其他侍奉的宫人一起退到外面等候。好一阵碎瓷声响,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我说要去方便一下,离开了片刻。不知道皇后和庆王说了什么,庆王出来时竟然昂首挺胸,
看着我两眼放光。一回到营帐内,庆王马上让几十个侍卫将我团团围住。
他嘻嘻笑道:「道长,你的罪过太大,我也保不住你啊!刺杀太子,当诛九族!」
我立刻明白了。这肯定是皇后的主意。一来,太子之死有了着落处。不是亲近之人,
根本杀不了太子,我是庆王心腹,所以才有机会。二来,除掉我,庆王杀太子一事,
就再无旁人知晓。果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。可惜,我不会让他们如愿。
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,「本来,我还想借明日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兆,
向世人证明王爷才是天命所归,可惜啊,我看不到明日了,王爷以后就自己努力吧!」
庆王被我吊起了胃口,「什么奇兆?」我闭上了嘴。他再次追问的时候,我连眼皮都阖上了。